让寂寞在你的掌上飞舞

     他们说，她出生那日的傍晚天色透着一种诡异的红，象是母亲体下的血，放肆的拓展着面积，却让人束手无策。

然后，当世界漆成黑色时，红色消褪，呼吸静止。

秋到尽头。

于是她取名为末，姓季。

季末。

十八岁那年，她遇上恩。

恩喜欢大笑，喜欢旅行，喜欢穿着藏青色的衣衫在世界的每寸屋檐下淋雨。

当枝头浅上绿意时，他总会如候鸟回归，用他翅膀上抖落的尘埃告诉她唯有纸上才能阅读的美丽。

而后的某一天，恩决定带她去远行，她笑的如灿阳摇曳。

这是她第一次踏上火车，终点是距离城市八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那里有海。

初春的海边人迹稀少，她纤弱的依偎在恩的怀里，依稀嗅得到他身上混杂在烟草中的咸咸味道。

他们在沙滩上来回走了一夜，恩指着远处的城市灯火说：“知道吗。

那里才是真正的世界。

”已近力疲入梦的她，眼前星光点点。

待东方朝阳升起，她看到他们的足迹在沙滩上深浅错综。

深的是恩，浅的是她。

从海边回来，盘坐在恩小小的房间里，她挂着甜美娴静的笑，看他收拾行李。

他似乎总是在游动着的，她的安静不闻声息。

忙碌许久，恩终于停下来。

对她说：“你还太小，你不懂”，他叹息着，“我等不到你长大。

”说是春天，为何仍有冬的气息流窜。

她不懂。

在恩的背景消失之后，她尝到了咸的味道。

原来，幂幂早有注定，对于她来说，恩等于海，等于眼泪。

她只是一弯小溪，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汇不成恩的汪洋。

恩说的没错，她还不懂。

她不懂。

不懂莫内，不懂毕加索，不懂印象抽象，可是，她喜欢维身上涂满五光油彩的雀跃与任性。

大学校园总是人声鼎沸，维永远是光怪脱俗的那一个。

当他长长的头发在阳光下飞扬起来时，她似乎看到他的发间有蝶舞动。

维的身边永远不乏女孩的追逐，漂亮的，有才情的，温婉的，如疾雨的。

只有她，仿佛什么都不是。

只有她，清澈的瞳孔里量不出艺术的魅力。

她对自己最诚实，她知道她可能永远在张大千的山水里看不出意境幽远。

“你啊，真是什么都不懂。

”维抹了把油彩在她的脸上，宠溺的说。

她想，或许维是对的，她从来就不懂那些笔峰墨峦。

对于艺术，她少了些先天的敏锐与激情。

二十岁的生日烛光映不出维的身影。

春天来了，翠色盎然，恣意斑澜里，属于维的颜色就这么凋零了。

毕了业，窝在20平方的办公室里写写文案，接接电话，日子似乎很容易打发。

一年一年，她仍穿蓝色球鞋，白色棉袜，黑色上衣，牛仔裤。

简单而直接。

广告公司里每天都象在战争。

客户，计划，流言，舌战。

偶尔，她会奇怪着这是怎样的一群生灵，如此不歇不止，燃烧着令她目眩的生命力。

伍是公司的客户之一，他说，第一次听到她柔低的声音便觉微撼。

他穿亚曼尼，开宝马，喝咖啡。

有时候，他会带她去某间类似城市木屋的地方浅饮轻茗，那里乐声低缓流转，漾开在伍有节奏的招式里，生出暖意。

她在这里只喝冰水，一杯接一杯。

无味。

不会迷醉也不会灼然。

每次送她回来，伍总是会亲吻她的面颊，夏天的晚上连风都会出汗，伍留下的湿黏吻痕，有些媚俗的甜腻。

依稀知道伍有很多女人，过去的，现在的，当然，她确定自己不会是将来的。

男人会欣赏特别的女人，却未必会持续爱恋特别的女人。

她从来就无法勾勒伍的喜好，她成熟的太晚，于是天真。

我喜欢你的自然。

伍说。

其实她只是无法让自己精致,无法在香奈儿圣罗兰的缭绕中掬起笑容。

连冷情都暧昧。

伍又说。

一径无语。

伍指间夹的烟火以垂死的姿态跳动。

红红的，绝然的，似初时般霞光。

抑抑的沉默，她在幻象里透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一季的末。

季末。

寂寞。

伍喃喃自语。

她明白，他只是迷惑，只是在漫天的璀璨星宇里看到了她飘浮散缀的惨淡，于是想修茸，想收容。

但是，在衣香鬓环的盛宴酒醉里，她永远是阶梯下嚼着绿箭走过的那个背影。

她从来算不准游戏与赌博的机率，当然，也无从得知伍的真心有几多。

没有希翼，就不会有挫败。

她渐渐懂得。

她开始不再应允伍的约会。

她仍是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吃泡面。

她仍然不懂大海，不懂印象派，闷热的夏天里，她也会去街边某个摊位喝上杯冰水，丝丝凉凉，滑入脏腑，象极了记忆一角的涩感。

城市的上空常常透出流离失所的苍白，这时候，手腕上的银镯便会叮当作响，声声句句敲在心底。

她坚定的相信这是母亲的耳语。

两岁时，父亲便执手为她套上这随母亲嫁来的镯子，自此，未曾离开。

这样的日子究竟会有多久。

会走到哪里。

她已经不能计算，对于太复杂的方程，她单薄的思维往往无法承载。

由水到岸的距离有时象一个童话，一个相信传说的理由，却万水千山，她没有力气独自赶往有你的所在。

他们说，天涯无尽。

所以，只能这样了，在意念逃亡的边缘，季末，在你的掌上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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